殊途

一切都很好 感谢大家 每一条留言我都认真看过 很遗憾这个号大概不会再用啦 很高兴遇见过你们

【伊辛】不灭

让这口烟跳升 我身躯下沉

   

   

后来伊谷春总会在点烟的时候想起他。想起他在黯淡的灯下对他笑——很亮的一双眼睛。那个雨夜,他率先伸出手,指尖残留雨水的凉意,他拘谨的回应,转瞬即逝,但炽热随指纹蔓延。然后他不易察觉的后退一步,像是有些畏惧。

他说,伊队。

想到这里的时候烟已经快要燃尽。伊谷春手忙脚乱的抽上一口,才认命般的把它拿远,紧跟着就下意识的伸出手,用指尖把那点火光碾灭。等到灼烫的痛感迟缓的传达到了神经,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。

坏习惯,他想的是。

借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,他沉默不语的看着他只抽了一口就被迫放弃的这根孤零零的烟。不算贵的一个牌子,但终究也是浪费了。伊谷春盯着它,躲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,很轻的叹了口气。

真他妈可惜啊。

他低声说。也不知道是对那根烟,还是对他自己。

 

 

曾经有一阵子,伊谷春觉得辛小丰像一团火。微弱又倔强的,永不屈服。他不明白怎么会有人不怕死到这种地步,做什么都冲在最前面,他一句话就敢夺枪。但同时,他也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执拗到这个程度,花上整整六个小时开车去接一个鱼缸。他是矛盾的,也是鲜活的。热烈的燃在这灰蒙蒙尘世里,用自己照出一方不同别处的光明。

他没见过这样亮的人,所以情有可原的被吸引。进而干出一些即使对他而言都有些出格的事,比如强行拒绝他的辞呈,比如陪他花六个小时接一个鱼缸。

伊谷春原以为辛小丰这样的人能永不熄灭。就像他在冷的刺骨的水里终于抓住他的那一刻所想的那样。他想,我不会放手。

但当他隔着铁栏将烟点燃递给他时,伊谷春清楚的看见,辛小丰被笼在灰蒙蒙的烟里的那双眼睛,漠然的黯下去了。

那曾是双很亮很亮的眼睛。

 

 

坐在这个位置,可以勉强瞥见一眼窗外。还只是傍晚,天就已经阴沉的厉害。厚重的云层积压在一起,是大雨的预兆。黑沉沉的天空从玻璃窗外溢出一角,仿佛任何灯都无法照亮。

于是他起身,熄了光。

人在暗处总不免多愁善感,何况当下正是深秋。当他疲惫的把自己靠在宽大过头的办公椅上时,他忍不住想,怎么哪里都是空旷的。此刻黑暗涌向他,而他拥住黑暗。这份纯粹的,单一的静谧和色调让他忍不住再次回想。

他回忆,伊谷春逼迫自己回忆,以记起辛小丰的那双眼睛,以及他们第一次对视时他的神情。

是惊慌,还是无畏?

这一刻,他忽然很想很想再见到他。

他想见他,他想抓着他的衣领亲口一字一句的问他,一定要盯着他的眼睛问。——因为他总觉得辛小丰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。

伊谷春想问他——你到底在想什么呢?

他其实是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的,因为对方早就把答案告诉了他。他甚至是红着眼睛回答的。于是显得尤其真诚,让人几乎可以忘记他此时正在说谎。他刚刚想:辛小丰的眼睛不会骗人。——而这实际上不过是一个先入为主、大错特错的误解。辛小丰骗人的本事可以比得上他屈指可数的倔。伊谷春知道的,但始终一厢情愿。

一厢情愿的伊谷春想起来他们相处的最后那半分钟。他想起他问出那句为什么时,辛小丰低头笑的那一下,难看的很。但其实笑是同样笑法,人也还是初见的那个人。只不过这次的笑意没能浸到眼睛里,就不免显得有点儿假,又有点儿苦。

要不是时间场合没一样是对的,伊谷春这一刻真想骂他。——更想告诉他,不想笑就别他妈的硬撑。

但由于这个特殊的时间和场合,以上两种想法都没法被付诸行动。于是他看着隔着铁网冲他笑的辛小丰,只好忽的红了眼睛。

但辛小丰还在笑。他就着他的手叼过烟,笑着抽了一口,又笑着回答他。他的脸忽明忽暗的映在光和烟雾里,极其虚幻,也极其真实,以至给他了一种,他们坦诚相待的错觉。

但辛小丰只是看着他,眼睛很亮。

他说,伊队。这是他最后一次这么叫他。

“——有些事情不说出来,也许会更有意义。”

 

 

伊谷春狠狠碾灭了今夜的第三根烟,仰起头用手盖住眼睛。

他想,狗屁意义。

——辛小丰,你不就是不想活了吗。

什么救赎,什么孩子,什么未来,都他妈只是你拿来骗自己的冠冕堂皇的幌子,你不过就是在求一个解脱。死只是你拿来逃离痛苦和负罪感的途径,是你对自己的最后审判,是吧,辛小丰?所以你永远无畏,永远不留后路,因为你从没想过有后路,或者有以后。你唯一做的,只是心甘情愿的踏着刀子,一步步往悬崖走。你认为活着是奢望,辛小丰,所以想也不敢想。——是不敢,还是觉得不配呢。

你早在十年前就让自己死在宿安的那片林子里了,小丰。

 

  

他又燃起一根烟,然后想起那个不远千里取回的鱼缸。尾巴今年已十二岁,再不是会认认真真为每条金鱼取好名字的年纪,也不会再像他刚走时那样,整天缠着伊谷春哭闹,一遍又一遍问她的小爸爸的去向。

只是有一天早上,她忽然盯着他的眼睛说,我梦见他了。

他愣了很久,才反应过来,这个陌生的“他”是谁。孩子是天生就具有察言观色的本事的,他明白尾巴隐晦指代的原因。

但伊谷春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,于是他只能笑一笑,说,这样啊。

这样啊,伊谷春想,但这并不是他真正想说的。

他想说的其实是,这样啊——可我每晚都会梦见他。

最近几年他才意识到,自己越来越记不起辛小丰的样子了,甚至也不太想得起他的笑。

伊谷春很努力的回忆,试图在那些短暂的记忆里抓住一点他留下的东西,但最后唯一能记起的,只是他们初次见面那天,稍纵即逝的那点灼热,以及当时他身上披着的那件湿透了的,简简单单的黑色雨衣。

仿佛大雨滂沱的夜里最深的一场雾气。

  

  
  

夜已经深了,伊谷春碾灭了最后一根烟。

但黑暗中,仍有一点红光,像是尘世里唯一的火,永不熄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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